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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2-08-05
河東節度使府,一座最為陰涼的偏廳之中,李克用渺目微閉,口中卻在說話:「寄之,你方才說,軍械監那邊如今每日能造橫刀三百把,山文甲十具,鳥錘甲五十具,皮甲兩百具?可沒有弄錯?」
蓋寓微笑著點頭:「自然沒有弄錯,不僅如此,而且昨日某聽了消息,有些信不過,還親自去查看了,這批軍械不僅製造神速,更難得的是質地優良,比往日軍械監所產,好了不知多少。某著實感慨,存曜這般大才,只做一區區掌軍械監,實在是太過屈才了。」
李克用微微睜開眼睛,看了蓋寓一眼,點點頭:「確實是屈才了些,只是……如今卻還得再委屈他一些日子。」
蓋寓輕笑:「大王可是擔心軍械監一旦離了存曜,便又會如以前一般一塌糊塗,是以在這等大戰將來之際,不敢讓存曜輕離此職?」
李克用哈哈一笑,坐直身子,睜開眼:「還是寄之知我。存曜這般大才,某亦沒有料到,此等人物如今拜與某之膝下,某實深愛之。若是某家諸子不成器,某願將這份基業交給他這般人。不過眼下卻還說不得准,畢竟他沒有領軍作戰過,不知道刀兵險惡,而且也壓不住他那些兄長……若是這天下紛亂可以終於某手,他做個太平王公,某家基業倒是最好給他。」
蓋寓搖頭道:「某亦深愛存曜,然則大王親子亦是人傑之輩,何必將偌大家業假與外人之手?只是這般人物,總須拔賞厚結,方能固其忠心啊。」
李克用眯著眼睛,忽然輕笑一聲,道:「寄之啊,你還記得中和三年那次王鐸被貶之後,某與諸軍大戰巢賊麼?」
蓋寓點頭道:「自然記得。」心中想起當年的情形。
那年正月初一,李克用部將在沙苑擊敗黃巢弟黃揆部隊。初二,克用進屯沙苑,軍中設宴歡慶新年。與此同時,勤王軍的總指揮——諸道行營都統王鐸,也帶著天子制敕來到了李克用軍中,任命他為京師東北面行營都統。
為歡迎王鐸,李克用讓部下各自表演拿手好戲。薛鐵山、史敬思兩位大將先後騎馬比箭,演示神射;李克用收養的幾位少年李存孝、李嗣源、李存信、孫重進、李嗣昭等則角牴為戲,個個滿頭大汗,十分認真,博得滿堂喝彩;最後,作為李克用親信中的親信,他蓋寓親自彈奏起心愛的胡琴。一邊演奏時,天上也漸漸有細雪飄落,一片片沾在蓋寓的鬍鬚、衣袍和樂器上。
這是正月里的第一場新雪,將士們都歡笑著互相祝福。王鐸也為這些塞上風情的表演所感染,不住拍掌大笑。但是,克用卻感覺到對方似乎並沒有完全放開心懷,眉宇間隱隱有一種憂愁之色。
出於節帥不得結交宰執的顧忌,他並沒有向王鐸詢問緣由。事情的真相五六天後才得以揭曉。原來,由於大宦官田令孜和王鐸不和,上奏說王鐸討黃巢勞師無功,於是請求天子降詔解去王鐸的諸道行營都統之職,赴任義成節度使。此時雖然還沒有正式下旨,但王鐸也已有所耳聞。因此,情緒很是低落。
自從接手鄭畋失敗留下的爛攤子後,他大力整頓防務,呼籲各鎮前來勤王,終於完成了夾擊黃巢的包圍網。眼看即將大功告成,卻被突然奪走指揮權,離開勤王軍戰場,王鐸此時的心境,就像辛苦耕耘經年,好不容易盼來豐收在即,卻被一下子剝奪田地的老農般失落而憤怒。
當然,這些唐廷內部黑暗的南北司之爭(北司為宦官,南司為宰相等內閣文官),李克用是無法了解想像的。一番歡宴之後,王鐸便告辭離去,在馬背上望著紛紛灑灑落下的雪花,他不禁悲憤地想:雖有所謂「瑞雪兆豐年」的說法,但如今戰火紛飛,田園荒蕪,百姓妻離子散,都在深山中躲藏。這一場正月的雪,又將凍死多少無告的難民呢?
新雪,仍在無聲地飄落,每一朵都為王鐸更添幾分心寒。
由於王鐸免職的風波,各路勤王軍的行動也出現了一段無謂的空白時間。整倒王鐸的宦官田令孜,則在天子行在成都忙於自己的權謀和政治活動,以建議朝廷避蜀、保護傳國玉璽和列祖列宗真容,散盡家財犒軍這幾條作為自己立下的大功,讓宰相和藩鎮一同上表請求為自己升官,獲得了十軍兼十二衛觀軍容使(註:相當於天下兵馬總監軍)之職。對於王鐸解任後的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