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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威風(下)
定海軍的兵馬忽然出現的時候,陳智正在營地里巡視。
他是當年與李全一同習武的同門,素來最得信任。所以李全帶人出擊,以陳智領本部,總留守之事,鄭衍德為輔。
這任務可不簡單。
安定鎮大營此時駐紮的兵馬,大概有萬餘人;另外,被挾裹在軍中的百姓和軍人家眷,有七八千之多。再加上李全麾下各部從濰州等地一路退走,攜帶的罈罈罐罐,種種家當。為了保住這些家當,陳智在老小營里緊急簽軍兩三千人,在營負責營地的防務和警戒,又一口氣挖掘了多條壕溝、修築了長近十里的前後數條柵欄。
其餘眾頭領,則在陳智的威逼之下,招來家眷併入中軍一併看管,而兵馬打散整編,悉數進入戰備的狀態。
這一整套操作,前後用了三天。李全在初時,向河北金軍放出假消息,顯示田四所部叛亂,須得彈壓,故而後來的連續調動都未引起金軍警覺。
率軍三千五百,在安定、清河兩鎮之間布陣的金軍將領完顏訛論,完全被陳智瞞過了。
而陳智甚至在兩鎮之間的沼澤林地間,踏勘好了可容大軍出動的道路。只消李全在鐵嶺得手,陳智就率部突入河北軍營地,奪去這支兵馬,從此不僅翻身,更是如虎添翼,天下無處不可去得!
在郭寧和仆散安貞預備會面的前一日,李全取出了珍藏的好酒,與自家的親信夥伴共飲,眾人酒酣,無不哈哈大笑,都道,生在這狗日的世道,卻能肆意行事,以弓刀取榮華富貴,實在是痛快淋漓。
一天之後,陳智就笑不出來了。
他從營地的西面匆匆忙忙奔到東面,只見大股兵馬甲冑曜日,而一面面高揚的軍旗簡直遮天蔽日。
這種壯觀異常的場景,幾乎使得在場的諸多將校窒息。
「娘的,娘的,這是定海軍!他們什麼意思?他們怎麼從東面來的?東面不是尹昌的地盤嗎?」
陳智連聲喝問,自家也不知道自家在問什麼,更不曉得誰能回答。
定海軍一旦出現,就不斷前壓。遊走在大軍前哨的幾隊輕騎,很輕鬆地打垮了陳智安排在那方向的幾股哨騎。
陳智猛地推開一名擋路的士卒,一口氣奔到營地最西面,死死地瞪著定海軍愈來愈清晰的龐大隊列。
因為瞪得時間長了點,被灌了風,陳智的眼角淌下淚來。他用力揉臉,全不在意兩眼血紅,仔細再看。
這支兵馬,人數約莫一萬出頭,但威勢之強,幾乎不可撼動。
陳智跟隨李全,經歷過數人數十人的江湖廝殺,經歷過數百人數千的殺場鏖戰,乃至上萬人縱橫馳奔的場面,他也見過好多次了。
論戰場經驗,他在李全麾下,僅次於失陷在益都城的劉慶福,是當之無愧的宿將。但眼前這一萬多人,給了陳智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壓力。
這種壓力無形無質,卻又實實在在地抵到了陳智的面門,讓他的眼皮開始亂跳,仿佛有鋼針在戳刺。
這種壓力,仆散安貞的部下給不出,楊安兒的鐵瓦敢戰軍給不出,完顏撒剌那個死鬼的山東軍更給不出!恐怕只有當日凶神惡煞的蒙古軍數百里突襲時的氣勢,才隱約能夠相提並論。
但定海軍和蒙古軍,又是完全不同的。
蒙古軍像是成群結隊的猛獸,他們以嗜血的本能聚合在一處,不知生死為何物,只知屠殺。他們帶來的壓力,透著兇悍和野蠻,帶著非人的氣息。
而定海軍……
他們的隊伍太整齊了。
他們的隊伍鋪開足足兩三里寬的正面,越過高坡,越過窪地。有時候,正面的橫隊被水澤分割開兩隊、三隊甚至更多。待到越過水澤,橫隊甚至不需要停步整頓,直接就毫無痕跡地重新連接在一處。無數甲冑隨著他們的腳步晃動,如同金屬的河流在流淌。
一萬多人的軍隊,仿佛一個整體,那是多麼可怕?
在外行人看來,只會收到視覺上的衝擊,但如陳智這樣的宿將,卻知道在這背後,有何等樣艱苦的訓練,何等樣強大的凝聚力。
一萬多人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