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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這封長信上,說了些什麼?」
「喔!是一些局勢變化的情況,有幾件大事…幕府劇變,天下真是多事之秋啊!…」
大商人森野清拿著信紙,平復著激盪的情緒。他深吸了幾下,這才鄭重地對蠣崎光廣道。
「第一件大事,是十一代征夷大將軍,十四歲的足利義高正式在京都繼位。由尊崇年長的『大台夫人』,即八代將軍夫人輔政,而以細川政元為幕府管領。京畿周圍的各家都已派遣使者,參與繼位儀式,也就是認同了新將軍的地位!…」
「呃?叔父,十代將軍義材,不是正值壯年嗎?我去年才聽說,義材將軍討平了近江守護六角高賴,幕府有重振的勢頭…怎麼今年就突然換了將軍?難道義材將軍又暴死了嗎?…」
「光廣,你知曉的消息沒錯,只是比較舊了…去年春天,義材將軍舉起數萬軍勢,征討河內守護畠山基家,細川政元留守京都。結果幕府軍前線攻勢正盛,細川政元在京都發動政變,請出了大台夫人為旗幟,擁立足利義高,京畿再次大亂!…」
說到這,大商人森野清嘆了口氣。他正是瞅見京都的勢頭不對,這才早早就溜了出來,跑到若狹國觀望,順便幫老友完成最後的心愿…只是這京都最後的結局,卻出乎他的預料。看似強大的十代將軍,竟然是個紙糊的燈籠,一戳就破了!
「佛祖啊!我本以為,義材將軍手握大軍,又有將軍名分,會順利回軍平定政變…沒想到,京都消息傳來,幕府大軍一朝星散。十代將軍反而成了孤家寡人,落到了京兆細川家的手裡。而細川政元擔任管領,廢立幕府將軍,總攬幕府朝政…這可真是,真是比擬『射王中肩』的『明應大變』啊!從此以後,幕府的政令,將要不出京畿了!…」
「射王中肩?…」
「喔!這是春秋的典故,是『鄭莊公箭射周天子』。從此,周天子威嚴盡失,天下各國紛亂,春秋戰國就此到來!而眼下幕府的勢頭,恐怕也是一樣,將要走向戰國了!…」
「春秋的典故?先祖啊!那都是兩千年前的舊事了…那時候,我們武田家的源氏先祖,也應該從吳國渡海東來了吧?…」
蠣崎光廣瞪大了眼睛,明顯從沒聽過這個來自春秋史書的典故。不過,室町時代和國各名門的族譜記錄里,很多都會提一嘴「姬氏的高貴祖源」,講一句「渡來的先祖事跡」。他們也確實把春秋以前的天朝歷史,當成自己的歷史看待。
至於眼下,唐風的室町時代走向尾聲。崛起的新一代武家,都各個手持刀弓,不再讀什麼唐書了。而現在,蠣崎光廣的腦袋裡更是一片混亂。將軍家走馬燈一樣變個不停,那他這個武家,到底應該效忠誰?
「佛祖啊!這才五年時間,八代、九代、十代、十一代…幕府就換了足足四任將軍?叔父,十代將軍義材還活著嗎?他有宣布正式退位嗎?」
「哎,這就是第二件大事,關於十代將軍的動向!十代將軍義材,原本被細川家俘獲,是要宣布退位的…結果被俘了一個月後,義材將軍不知怎的,竟然從京都逃了出來!他一路逃到了越中,託庇於戰死的畠山政長領地,然後號召各地的武家勤王…而最新的消息,細川政元的討伐軍,沒有受到各地武家的支持,在越中被神保長誠擊敗…」
「眼看著,這就又是兩位將軍並立!弄不好,就得和南北朝時一樣…不對!足利將軍家的威望,已經衰弱到極點了,根本不可能組成兩個武士集團…再往後,就是群雄紛亂、豪傑並起的局面了!…」
森野清又是一聲長嘆。京都永遠是天下紛亂的中心,如今幕府動盪,他這個京都商人,就絕不可能討得了好!
且不說京都周圍的亂象,各種商貿都飛速萎縮,還有管領們的橫徵暴斂。單單是幕府的權威衰弱,就意味著像他這樣的京都商人,到了各地之後,能夠借用的「京都虎皮」,會大大不如以前。說不得,就連「妙法院僧侶」的名頭,都不如以前好用了!
「佛祖知曉未來!大樹若是枯萎,那寄托在樹上的藤蔓,又怎麼能落得了好呢?狡兔三窟,除了蠣崎氏的這一窟…我還得再好好想想,還有哪裡可以留下退路!…」
京都傳來的消息,足以讓森野清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