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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跟你說了嗎,病人這情況得打點滴,最好再在醫院觀察幾天,你先去交錢辦手續吧。」
「我、我身上沒那麼多錢,大夫你看能不能先給我姐把針打上,我這就回家拿錢去,我家離縣裡近,不到倆小時就能一個來回。」十幾歲的少年還在變聲期,侷促的聲音里滿是焦急。
「不行。」年輕的大夫皺著眉頭,看一眼面色潮紅虛弱不堪的少女,趕緊收回視線堅定地拒絕了。
心裡默念著可絕對不能心軟。
病人再可憐再好看那也不行,主任昨天剛警告過某些剛分過來的小大夫,要是再不按著院裡的規章制度辦事,到月底就把他工資全都給扣光光讓他吃自己。
小大夫摸摸鼻子,他覺得那個某些人說的就是他。
「大夫……」
「呦,先打針,這是還想讓大夫給你墊錢啊?」少年想要再求求,旁邊一道嘲諷的聲音響起,「土包子,看清楚這是縣醫院,以為是你們鄉下小地方的診所呢,還帶賒賬的?」
「你說誰呢?」少年臉上帶著薄怒。
「就說你怎麼了,看不起病就別來。」中年女人燙著時下最流行的大波浪,滿臉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扭頭扯著大夫嚷道,「大夫,該輪到我了吧,咱進去說,跟他們在這廢什麼話,這不瞎耽誤功夫嗎。」
顧夕被這格外刺耳的聲音吵醒,迷迷糊糊抬頭。
面前刷了道藍槓的牆壁已經發黃,狹窄的走廊里不時有穿著病號服的病人經過,護士推著陳舊的治療車走在有些不平的水泥地上,裡面的玻璃器皿一陣晃蕩,口鼻間立刻充斥著來蘇水的味道。
顧夕對這裡並不陌生,這是幾十年前的縣醫院,她因為陪著小姑子看病來過無數次,可她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有些僵硬地轉過頭,視線落在那個單薄卻熟悉身影上,顧夕只覺得腦子裡轟地一聲,猛然想起來這是什麼時候了。
高中畢業的暑假,她去給村里地多的人家鏟地薅草,十幾歲的小姑娘幹活兒比大人還要猛。
因為她得趁著有活兒乾的時候多掙錢攢學費,九月她就要去上大學了,憑著這股子勁頭猛幹活兒,終於累趴下了。
小弟顧晨嚇壞了,連拉帶拽把她弄來了醫院,可他們手裡哪有那麼多錢打針看病,最後也只是開了些藥就回去了。
回家之後看她一直不退燒,顧晨就急忙去地里找他媽,前後也就半天的功夫,等他們回來,她爸已經在她妹妹顧雪的挑唆下,把送到村裡的通知書給撕了。
這些當然是她後來才知道的,而當時她只是聽到她爸說村里幾個成績不如她的都考上了,只有她落榜了。
她不信,瘋了一樣跑去村支書姚建軍家問,可真的沒有她的通知書。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怎麼可能找到呢?
姚建軍的女兒姚珍珍跟她是同一屆的隔壁班同學,從小就跟顧雪最好,那通知書就是她交到顧雪手裡的。
當時在縣一高的文科班,姚珍珍的成績就排在她之後,甚至兩人考上的都是同一所大學,而她放棄去上學,文科狀元的名頭自然就落在了姚珍珍的頭上,要知道那可是高中還有教育局都有一筆不菲的獎金的,兩個人一拍即合,只有她這個傻子被蒙在鼓裡。
她當時覺得天都塌了,從小到大全村人都知道她學習好,都說她將來一定能出人頭地,她媽苦了半輩子卻是個有後福的,可現在呢,她接受不了這個結果,連門都不敢出,只覺得所有人都在笑話她沒用。
只有她的好妹妹顧雪每天寸步不離地陪著她,在她耳邊近乎洗腦一樣地說:「姐,有時候人得認命,高考發揮失常的人很多,要是實在難受就先躲出去,等時間長了大家也就忘了,再說你幹活兒也一樣能孝敬咱媽,也不算白花了家裡這麼多年錢。」
她信了,也死心了,又大病了一場,知道家裡沒錢供她復讀,心灰意冷之下聽了她爸的安排,急匆匆去了幾十里外的大甸子鎮幹活兒。
直到過年的時候從同學口中得知,她不但考上了,而且還是她們高中的文科狀元,可什麼都已經晚了。
她恨透了她爸,覺得一定是她爸好賭不願意供她念書,所以才騙了她,又是顧雪抱著她說:「姐你別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