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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厲害?」周至愣了。
「所以如果這是仿品,書法如此精到,刀法如此高古,印材如此高級。」四表舅說道:「那我只能說……」
「怎麼說?」
「這就是黃庭堅自己仿的自己。」
「啊?」周至傻了:「你是說……這書法,是黃魯直的真跡?」
「不是書法。」四表舅搖頭:「這整個就是黃庭堅的東西。」
「黃黃黃……」周至已經嚇得結巴了:「宋代有……有玩田黃的嗎?」
「有啊,有兩枚張同之款的印章,就是田黃的,南宋的東西。」
「可黃庭堅是北宋……」
「南宋也就比黃庭堅的北宋晚幾十年而已。」四表舅說道:「而且這枚印章上的證據,遠不止書法精到無可挑剔這一點。」
「還有證據?」
「看這裡,印章整體是秤砣形狀,這在秦代以前,稱為……」
「權。」周至藉口:「權衡一詞用的就是這個字的本義。」
「小子學問見漲啊,能夠觸類旁通了。」四表舅笑道:「《說文解字》沒有被標句讀,第幾套了?」
「第五套了,四表舅別說這些了,趕緊告訴我還有啥證據。」
「黃庭堅的名號,你都知道哪些?」
「黃庭堅,黃魯直,黃山谷,涪翁,最高做到集賢校理,國史編修,諡號文節,所以筆記當中也常叫他黃太史、黃文節的……啊還有,他出身九江洪州,因此還被稱作豫章先生。」
「還有嗎?」
「呃……還有?」
「還有很多,不過和這印相關的,是這個權的樣式和頂上雕刻的繩子紋樣。」
「這就是帶繩子的秤砣,對吧?」
「對,黃庭堅的乳名,就是『繩權』。」四表嫂笑道。
周至以為自己能夠一口道出黃庭堅七個名號已經夠厲害,到現在也不得不搖頭:「還是學問不精。」
「還有就是這裡,黔安二字,可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
「還請表嫂指教。」
「黃庭堅在擔任《神宗實錄》編修時,曾經記錄『用鐵龍爪治河,有同兒戲』之語,新黨重新上台之後,以此攻擊他。黃庭堅回答道:『庭堅當時在北都做官,親眼目睹,此事當時,的確兒戲。』凡是有所查問,他都照實回答,毫無顧忌,聽到的人都稱讚他膽氣豪壯。」
「這個的確有點可笑。」周至說道:「當年曾有人建議王安石,說只要放干梁山泊水,可得八百里良田。安石當時大喜,稍一思索後發現問題,問道:『這些水又如何安排?』翰林學士劉攽應道:『在旁邊再開八百里水泊就是。』安石因笑而止之。」
「哈哈哈……」四表舅笑道:「所以說,文理不能分家啊,浚川耙鐵龍爪,其作用就是通過耙犁攪動河底泥沙,讓它們被沖往下游……」
「然後在下游堆積。」周至沒好氣地說道:「結果就是上游疏浚得多厲害,下游就堆積堵塞得多厲害,這是自然之理。這個我要寫到書里,北宋黨爭剛開始還據理而爭,到後來成了為反對而反對。」
四表嫂笑道:「總之就是黃庭堅因『鐵龍爪案』被貶為涪州別駕、安置黔州。從那時候起,他就有了涪翁、涪皤、摩圍老人、黔安居士四個稱號。」
「我記得宋人筆記有記載:曇秀來海上見東坡,出黔安居士草書一軸,問此書如何?坡云:『張融有言,不恨臣無二王法,恨二王無臣法。』吾於黔安亦云。他日黔安當捧腹軒渠也』。」
「所以……印上的黔安二字,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其後攻擊他的人還認為他去的是好地方,誣他枉法。後因避親屬之嫌,於是移至戎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