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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兒大廳一角擺上了大鍋,電水壺,水溫隨時保持在八十五度。
同時還有四表舅和周至一起製作好的漿糊塊,漿糊塊就好像魔芋一樣,一大塊一大塊地飄蕩在涼水裡,放在冰箱裡冷藏著。
需要使用的時候取下一團來加溫水調製攪拌一下,就可以很方便地得到所需不同濃度的漿糊。
另外還要繃出布牆,這個用來陰乾畫心所用,要滿足畫卷的長度要求,因此也要現做。
將這些前期工作全部完成,工程才進入了正式階段。
中間會隨時遇到各種讓工程停下來的問題,隨著背裱紙盒命紙被揭走,畫心和綾錦邊就失去了依託,碎片開始出現位移,這些都需要趕緊加上新的命紙,刷上漿糊水將它們粘住,然後翻移到新的工作檯上進行處理。
第一階段的工作用了三十多個小時,工作完成以後揭裱階段就算是完成,接下來便進入了修復階段。
將留在原工作檯上的綾錦用新的命絹蓋上,噴水保持濕潤,四舅媽就終於可以休息一會兒了,周至和四表舅則需要抓緊繼續工作,完成畫卷畫心、跋文、款首、拖尾等處文字內容部分的分切,蓋紙,浸水保護。
做完這一切後,工作檯表面上蓄了一層薄薄的清水,清水下的畫心被分作了八幅,從拼接的裂縫來看,每個人物其實最初是一副單獨的畫作。
此外還有一副狹窄的款首,就是厲昭慶留字的那個地方,那裡也是有一張單獨的絹條。
後面還有三篇紙本的跋文,其中一篇的作者是蔡襄,一篇的作者是陳師道,一篇作者是徐沁。
蔡襄是宋代的著名書畫家,與蘇東坡同一時代,陳師道是蘇門六子之一,不過科舉運氣有點差,一輩子多數時間在給保守派大佬作門客。
這兩篇文章倒是呼應得起來,蔡襄的文章里說明了自己在大相國寺大肆上得到這幅畫的過程,語氣里充滿了得意之色。
陳師道的跋文年代卻比蔡襄的晚了二十年,說明這幅畫在蔡府備受珍視,收藏了二十年後,重新讓陳師道得觀。
徐沁字野公,其活動年份與高士奇有極大的重疊,乃是明末清初的人。他是著名的畫史研究者,著有一本行外人非常陌生的古籍《明畫錄》。
《名畫錄》分作八卷,依照宋元以來的畫史體例,先分門類再列時代,將明代八百七十多名畫家一一列傳,也概括介紹了各畫各門的源流和發展。
不過他的觀點一貫都比較平和,在這幅畫的跋文裡邊同樣表述了明人喜歡仿古造假的弊病。
這其實就是在隱晦地點出了他對這幅作品並不看好,認為是明代高手的仿作。
不過這也是因為徐沁沒有見過南齊四大墓磚石畫像的緣故,現在的證據已經可以證明他的推斷其實是走眼了。
等到將下一步需要修復的畫卷和恆跋文都一一保護好,周至和四表舅也扛不住了,兩人趕緊抓緊休息,為下一階段最耗心神的修復工作養精蓄銳。
不過最緊張的工作階段已經過去,這一覺可以睡得很放鬆,等到周至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足足睡了十二個小時。
胡亂吃了些東西,周至來到了修復室內,發現只有四舅媽一個人。
不過修復台上蔡襄、陳師道、徐沁三人的跋文已經給翻了過來,還做了清洗,去除了灰塵污漬,現在已經能夠可以清晰地看清自己了。
「蘇黃米蔡,很多人都說這個排名是反著來的,至少在北宋當時,蔡襄文字號稱天下第一是有不少筆記記錄的。」四舅媽手指修復處道:「光這篇跋文都價值不菲了。」
「陳師道大家也不是陌生人,蘇門六子裡面就他留下來的記錄最少,現在看來也還是有點東西的。」蔡襄的文字真跡周至雖然沒有,但是各種書法印刷品里都少不了他的作品,文字見識得太多了,現在的他倒是更關心沒有見過的陳師道的文章書法。
「宋人的書法,和王安石搞的改革一樣,也是有個『變法』之心的。」四舅媽笑道:「也創出了不少新的書體。不過恣肆有餘,而法度不足。也為後世『丑書』開立了先河。」
其實書法界關於「丑書」的定義,並不是說字就真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