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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睡覺是閒著沒事?就算閒著也是人家的事,你還真大言不慚,讓別人大冷天站在這兒聽你嘮叨。
他原本是要將方星沅的言語轉告昭慶,見昭慶窗上人影晃動,顯然還在同陳景初商議。他反正要等昭慶打發了陳景初,此時得閒,有人閒扯幾句也無所謂。況且她的目光死死揪住他不放,簡直要豁出性命似的。就算他拒絕,她也不肯善罷甘休吧?
「簡短說!」
硯君呼氣時嘴角掛上笑意,那團白氣也染著淺淺的欣慰。「舍弟今年九歲,是個頑劣孩童。」硯君說了第一句,就見鹿知一臉沒興趣的表情。
她向來說話平鋪直敘,講道理的時候很條理,講事情的時候卻顯乏味。她不大懂得怎樣將事情說出動人的效果,此時急中生智,忽然想:如果是金姨娘,會怎麼講呢?
「小孩子嘛,管不住的時候,家裡人總是會編些故事嚇唬。我們家在南方閉塞之地,鮮少見到鄉鄰以外的人,便編了一些亂軍的故事嚇唬他。譬如披頭散髮的大乘天王、殺男子的大羲天王,還有……與野獸為伍的……楚狄赫人……」她將自己當作金姨娘,竟滔滔不絕地編出一團瞎話。
說到這裡,硯君偷眼看鹿知,見他的眉梢向上挑了挑,倒也沒有特別生氣。
「既然是嚇唬小孩子的,難免被小孩子當真。以往不算大事,說說也就算了。誰想到,我們一家人竟然會流落到大新地界,見到真正的楚狄赫人。」硯君吞吞吐吐地說,「結果那孩子,見了楚狄赫人就有些驚恐。遇到楚狄赫人真去抓他,就嚇得……把人家刺傷了。」
「唔——」鹿知若有所思地點頭,意味深長的「唔」字拖得特別長,害硯君無端心驚。她再偷看他的眉眼,只見剛才無所謂的表情,此刻都換成冷酷。
「原來是你弟弟!」鹿知惡聲惡氣地不住冷笑,「你們家真是人才輩出,世所罕見。」
「原來、原來七爺知道這回事。」硯君的牙關開始哆嗦,手腳也不由自主地瑟縮。「那麼……七爺知道受傷的楚狄赫人如今怎樣了?」
鹿知撩起袖子叫道:「自己看!」
厚厚的繃帶表面洇出一道血痕,雖不濃重,但足夠硯君觸目驚心。她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他,頓時張大了嘴巴怔怔地看著,說不出話。鹿知氣哼哼地放下袖子,心想專門找還留下了漏網之魚,可巧你自投羅網,活該去跟你弟弟牢裡作伴。
他正要去扯硯君的手臂,忽聽她怯怯地說:「很疼吧?」
鹿知的手頓了一下,還是抓住她。「廢話!你去牢裡等著吧!查大人明日問明傷人的始末,再定你們教導無方、縱子行兇的罪。」
硯君倒不怕他兇狠的口吻,覺得他既然是受害者,憤怒也是理所當然。可是她從來沒有被男人拉拉扯扯,不由得心慌意亂,使出渾身力氣掙扎。「始末……我不是已經說了嗎?」
鹿知冷哼一聲,拖著她向牢房方向走。硯君不肯,連連低呼:「放開!」
正這時,昭慶與景初從房中出來,猛然看見他們扯成一團。「七爺!」昭慶的臉色驟變,上前拉開。硯君的衣襟扣在拉扯中鬆動,嚇得淚花打轉,倉惶躲到陳景初身後。景初不明就裡,拄著拐杖如同冰山般逼視鹿知。
鹿知看見那女人一臉委屈的模樣,再看昭慶和陳景初,頓時明白他們在想什麼。「哎?」他覺得這太可笑了,怎麼可能嘛!他指著硯君道:「這個女人——」
昭慶實心眼直性子,蹙眉用楚狄赫語道:「反正她是在紅葵冊中的。七爺喜歡她,日後挑她入侍有何難?為什麼要在這時候……眼下還要藉助陳家的力量,何必不愉快呢?」
「胡說八道!」鹿知以楚狄赫語怒斥,用大昱官話說:「這女人就是刺傷我的那小鬼的姐姐。第一時間更新 」
陳景初在昭慶反應過來之前,鏗鏘地定論:「那是誤會!」
「誤會?是她弟弟沒刺傷我,還是她與那小鬼不是姐弟?」
陳景初定住心神說:「童子無知,手持利器,乍遇異族驚慌失措,闖下大禍,的確該罰家長。然而養不教、父之過,要罰也該去罰孩子的父親。為一孩童之過罪及婦女,聞所未聞。」
鹿知聽金舜英說過,蘇家的老爺在大成地界上被囚,肯定輪不到大新去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