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
中
大
黃稟坤一愣,知道他是會錯了意。苦笑道:「你且去打聽就是了。」
小廝去了之後,他又躺下歇息,一閉眼卻都是那雷侖賦怨恨的眼神和嘶聲力竭的吼叫。他連著做了幾個噩夢,乾脆不睡了,出去走走散散心!
黃稟坤一個人緩步逡巡在這廣州的街頭,心下茫然。襲擊自己的儒生已經死了――黃稟坤並不相信他是自殺,多半是衙役暗中做了手腳。他在臨高的時候就隱隱約約的聽說過髡賊有一份黑名單,上面都是與他們做對的人。上了髡賊的黑名單的人,遲早是個死。
自己在臨高大約也是上了髡賊的黑名單。想到這裡,他暗暗惋惜,這雷士子敢作敢為,也算是個英雄了,哪裡像自己,灰溜溜的從臨高逃出來,真如喪家之犬一般!
漫步在這剛剛熟悉的廣州街頭,作為南國大城,雖然面積廣大城牆高聳,看似雄偉,整個城市卻充滿著暮氣,站在城門口一看,珠江畔火熱的建築工地和城裡慢悠悠的節奏,似乎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黃稟坤反思自己從髡賊登陸以後的一樁樁一件件自以為得計的謀劃,每一次都如蚍蜉撼樹般可笑。難怪爹和大哥都勸自己的「識時務」。可是他總似乎咽不下這口氣,不應該是這樣啊!
可是又該是什麼樣的呢?若說過日子,髡賊沒來之前,他們父子不是枕戈待旦預備著土匪海盜襲擊,便是親自下田指揮佃戶長工們勞作。閒暇之餘,又是修寨牆,造兵器,操練鄉勇。夜晚也不得安眠。每晚都要起來巡夜,看看寨牆上的鄉勇們有沒有懈怠。特別是凌晨――土匪海盜們總是喜歡選這個時間發動偷襲……
髡賊來了之後,日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好過,特別是天地會承包了他們的大部分土地之後,連父親都感覺年輕了許多,不但腳步輕建,還時常去縣裡參見各種會議;哥嫂的日子似乎也過得有滋有味:最近又給他添了個侄女兒便是證明。
然而他們家在縣裡的地位卻是一落千丈。原來黃家是「臨高棟樑」,現在成了個普通的鄉賢,為了能夠在縣咨局的改選中獲勝,老爹和大哥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來附和澳洲人的種種「運動」。猶如牽線木偶一般……
真是不甘心啊……突然黃稟坤完全明白過來了,髡賊確實不是簡簡單單的改朝換代。他們不但要以夷變夏,還要徹底的改變這個世界久已存在的規矩。他們不要與自己這些士紳共天下,他們的下場要麼是成為和林秀才一樣的商人,要麼就是成為髡賊治下的工人農民一般,若是好一些,便是當個「幹部」……
黃稟坤撫了下額頭,終於明白了髡賊來了以後。自己為什麼一直抗拒。澳洲人治下的世界,他不會有優渥的社會地位,不會有見官不跪的體面,不在有免糧的特權,再也不會有人叫他「黃二爺」……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一陣氣血翻滾,只覺得天旋地轉。胸悶欲嘔。踉蹌了幾步,趕緊扶住牆壁。
「咦?黃兄你怎麼在這裡?」忽然有人扶住了他的胳膊。
黃稟坤定住心神。卻見是吳佲,幾日前他們還在竹館高談闊論,昨日他又專門來探視過自己,算是熟人了。
「不礙事,一時氣血不順,有些眩暈……」
「黃兄你也是受了傷的人,不在下處將養,跑到街上來作甚。」吳佲很是熱情,「來來來,我送你回去。」
黃稟坤過意不去,但是自己一時間渾身無力,只好說:「有勞吳賢弟了。」
「好說,好說。我剛下學回來。」
吳佲雖是個書生,卻很是有力,扶持著他一路回到下處。原來他目前還在「南隅社學」中念書。
說是念書,其實當得是「助教」。其實就是教小師弟們念書,自己則揣摩時文,為參加童試做準備。這在當時的私塾社學裡是很常見的。
「吳賢弟見識廣博,此次童試必然是高中的……」黃稟坤沒什麼好謝他的,只好說幾句空頭人情話。
吳佲笑道:「托黃兄吉言了。我十九歲參加童子試,科場蹉跎十年了。這次想來必中了。」
黃稟坤暗暗納悶,俗話說文章憎命,多少讀書人考了一輩子,到死都是個童生。他才不過考了十年,怎麼就有如此的把握說「必中」?莫非是打通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