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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不講究瑣碎禮節,郭寧立即傳令相請。
須臾之後,耶律楚材帶著宣繒入來。
倪一興沖沖為耶律楚材搬來座椅,宣繒目不斜視,向郭寧跪拜。
「不必多禮,起來吧。聽聞使者從定海到天津,從天津折返海州,再自海州到陳留?這一路千里,海陸兼程,頂風冒雨,也是辛苦了。」
辛苦是真辛苦。宣繒一把年紀了,此番來回數十日,整個人瘦了十斤,顴骨都高聳起來。但這時候可不是叫苦的時候,宣繒略躬身:「為國事,算不得辛苦。」
「好!」
郭寧也不作客套,噼頭問道:
「貴方攻向開封的兵馬,已經到了郾城。行動如此迅捷,我很佩服。卻不知,史相公何以這麼快就說服了府中的謀臣高士?」
「不瞞周國公,您這數年來在北方的壯舉,南人也多有聽聞。早前史相公對此頗有疑慮,覺得如果支持了國公,會不會遭到朝中攻訐,說是和背主篡逆的逆賊站在了一起。」
話音剛落,軍帳中諸將無不大怒。
韓暄一拍桌子,喝道:「逆賊?逆說誰是逆賊?我家主公乃大金國的肱股忠臣!」
另一頭彭義斌也拍桌子:「怎麼就背主篡逆了?我家主公靠著一柄鐵骨朵打下的花花江山,須不是女真人給的!」
韓暄的說法乃是無懈可擊的官方立場,他身為郭寧的老戰友,自然默契十足,正配合著擺姿態呢。
彭義斌這一句大嚷出口,諸將可都愣住了。
你這廝真是改不了的賊性子啊!這話私底下說說罷了,何必公開宣揚?你看看你作死的樣子!
正尷尬時分,旁邊耶律楚材哈哈一笑,打個圓場:「使者莫逞口舌之利,咱們說正事。」
宣繒點了點頭,只當兩個怒喝的武將不存在,繼續道:「不過,史相公對眾人說,大金自有正統傳承,前代大行皇帝的太子殿下,如今正在中都為君。無論如何,開封的遂王都沒有自立為大金皇帝的道理。正如大宋同樣有正統傳承。大宋的儲君乃是榮王,無論如何,也沒有更換的道理。」
耶律楚材在旁道:「我聽說,榮王與史相公有師生之誼?」
宣繒也不隱瞞:「正是。」
原來史彌遠之所以掌控南朝權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曾任資善堂翊善,為宋國的皇子講授學問。宋國的儲君和史彌遠非常親密。而史彌遠的政敵們因為這份親密,最近幾年時常在朝堂涌動易儲的暗潮,兩廂多有對抗。
史彌遠以大金的帝位傳承,擬之以大宋的帝位傳承,那便是踏穩了史彌遠一黨不可動搖的政治正確,誰也不能反對。皆因一旦反對,就很可能被敵對之人利用,成為本方一系列主張崩解的開始。
「原來如此,不愧是大宋的宰執……那麼,史相公又何以這麼快就說服了朝堂上的謀臣高士?」郭寧很感興趣地繼續問。
宣繒輕笑兩聲。
今日是他第一次見到威震北方的周國公郭寧,只覺郭寧面上略顯風霜之色,好像比傳聞中二十來歲年紀要老幾歲,但兩眼明亮異常,即便端坐,也有英武風範。而他言辭的乾脆利落,又顯得他果然如傳聞那般,是崛起於疆場的武人。
但這樣的武人,卻施展了針對大宋內部的朝局的謀略,害的丞相府內外狼狽異常;此時聽他言語,針對大宋朝堂上的朋黨林立局面,又好像帶著幾分戲謔和輕蔑。老實說,這對宣繒不是愉快的經歷。
不過,南朝人對此早就習慣了。兩百年來,這種異論相攪的局面,正是大宋之所以成為大宋的原因,也早已和大宋融為一體,密不可分了。
某種程度上講,北朝有北朝的雄武,所以出了郭寧這樣以武力平定局勢的權臣;南朝有南朝的文雅,所以史相公自然也有平衡內外局勢的精微手段。
當下宣繒微笑:「沒有說服。」
「沒有說服?那怎麼……」
「國公,請聽我細細講來。」
「你說。」
「十五日前,史相公門下有一人,走漏了朝廷機密。說丞相府里有人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