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
中
大
第540章 對陣(下)
一名傳令騎士縱騎而出,直往料石岡上奔去。
其實不必他動身,料石岡上的女真人已經聽到了動靜。
這些年來,大金國南壓宋人,西拒党項,北敵蒙古,幾乎無月不戰,烽煙遮天蔽日。待到蒙古入侵,一批批的將士化為污泥碎骨,此時尚在軍中的將校,或者善戰,或者不善戰,但一定都機敏異常,對於戰場上的任何跡象,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此時北面連續兩次響起急促的鳴鏑,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近。雖然河北軍聽不懂鳴鏑節奏的蘊意,但那代表著什麼,根本不用多作猜測。
再過片刻,身在料石岡高處的一些士卒,無不大吼大叫:「煙塵!」
好幾人同時揮手示意:「從這裡到那裡,煙塵如牆!幾乎把天都遮蔽了!是蒙古騎兵!大股蒙古騎兵!」
在他們狂呼亂喊的同時,女真哨騎們也都倉惶回返,不少人剛進了營地就滾落馬鞍,身體都癱軟了,猶自嚷道:「許多蒙古騎兵!上萬的蒙古騎兵從北面來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中都城裡的接應兵馬不見,倒是蒙古軍來襲!
無需仆散安貞下令,正在高地紮營的將士們已經自發地聞風而動,便如一個巨大的蟻群轟然炸開。士卒們匆匆忙忙逐隊集結,各謀克、各猛安勃極烈就位指揮,營地里的拒馬、鹿角被加速搬運。雖然人馬往來時的慌亂難以遏制,但整支軍隊竟然甚是有序。
三代擔任方面大帥的將門世家,可不是浪得虛名的。憑著祖、父兩代統領十萬大軍的心得和經驗,仆散安貞在軍政治理方面,幾乎已是如今大金國將帥中的第一人。
他擔任宣撫使四個月,就能在被蒙古軍殺成一片白地的河北聚集起軍隊,敢於南下山東撈取地盤。如今,他在河北治理一年,又斬下數百頭顱,排除無數障礙,硬生生地重整了女真人的河北八猛安。這支軍隊猝然遭逢急變,擺出來的應對姿態竟然很有幾分強兵模樣。
反倒是仆散安貞本人有些發愣。
好幾名將校奔上高處探看過,又狂奔回來。有人腳下拌蒜,在坡道上滾倒,雙手和臉上都是摩擦出的血痕,但動作一點都不敢放緩:「宣使,真有大軍畢竟,速度極快,來者不善!」
這才過去多久?這才是踏入中都路境內的第一天!拿下良鄉城裡的蒙古附從軍,還是上午的事!蒙古人怎麼就有這麼快的反應,又怎麼就能調動這麼大規模的兵馬來此?簡直就和踩了馬蜂窩一般,倒霉得如此快法!
這股蒙古軍聲勢如此巨大,己方又該如何應對?是進,是退,是廝殺,是固守?
倉促之間,所有人都沒主意,只能等著仆散安貞的號令。
可十餘人俯首在仆散安貞身邊,竟然好一會兒沒有動靜。
有人忍不住催道:「宣使?宣使?」
仆散安貞的臉色陣紅陣青,變幻了好一會兒,嘴裡只喃喃言語。
「什麼?」副將銀術可在旁側身聽了好一陣,全然莫明,於是連聲催問道:「宣使,你想什麼呢?這會兒咱們有麻煩了,該怎麼辦啊?」
另幾名將校也都上來:「宣使,趕緊下令罷!」
但凡經歷過廝殺的人都知道,身逢危險時刻,最重要的就是果斷。但仆散安貞自幼膏粱錦繡,習慣了官場周旋,利弊權衡,所以平日裡處置公務英明果決,到了危險時刻,想得卻多些。
先前在中都政變的時候如此,後來在清河鎮與定海軍對峙的時候如此;眼下這時候,他腦海里又忍不住無數念頭此起彼伏。
下什麼令?下令迎敵嗎?
本來我穩守霸州益津關要隘,哪怕中都朝廷覆滅,河北也有周旋餘地。結果,不知中了哪裡的邪風,竟然答應給郭寧這廝的民伕隊伍作護衛?
現在蒙古人直衝著我來了!
這仗怎麼打?打輸了,自家性命之憂姑且不提,在河北辛苦經營毀於一旦,女真人最後一點武力就要完了。就算打贏了,也必定五癆七傷,實力大損。要知道,這種世道龍蛇紛起,一步慢了,後頭步步都要慢,這場大虧無論如何都吃定了!
何況,河北軍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