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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是可笑,赤駒駙馬率部趕回海倉鎮近處沒多久,身邊的那可兒已經被派出了五六人,沒有一個是通報好消息的。
這名那可兒縱騎狂奔,另一名那可兒連忙策馬上來遞補,赤駒駙馬焦躁不安,抬手一鞭就抽了上去:「你還愣著幹什麼?」
「是!是!」那可兒連聲應了,卻不知自己該幹什麼。
直到赤駒駙馬劈面又是一鞭:「蠢貨!放鳴鏑啊!」
他轉顧四周,對著那可兒們喊道:「你們也是。趕緊施放鳴鏑!」
十餘人一齊施射,鳴鏑悽厲而高亢的響聲,驟然騰空而起。
這幾年來蒙古軍的規模越來越大,故而在指揮作戰時,慢慢重視旗號的作用,但普通將士們仍然維持著早年草原上部落仇殺的習慣,諳熟各種鳴鏑和號角的含義。
每個蒙古人都知道,統帥身邊的那可兒們一齊施放鳴鏑,就代表局面到了最危險,或者最關鍵的時候,所有人都要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廝殺,縱臨刀山火海,不能稍退!
按照蒙古軍的軍法,平時的作戰中,如有畏怯退後的,或以鞭刑,或以絞刑、斬刑。但鳴鏑大放之時,誰再敢瞻前顧後,不僅自己要死,而且禍及闔家,乃至整個部落!
許多蒙古人原本已經被衝散,甚至手腳並用地奔逃,這時候卻猛然止步,從身側拔出了短刀或角弓。他們大叫道:「哈剌!哈剌!」
有蒙古人與墜馬的鐵浮圖騎士滾在一起,彼此撕打。步行的蒙古人畢竟多些,好幾人衝上去,扯開鐵浮圖騎士的頭盔,用短刀亂刺他的面門和咽喉。半晌之後,有人舉起騎士的腦袋,縱聲狂喊:「哈剌!哈剌!」
蒙古人的箭矢也一下子密集了很多。
開始時駱和尚還不放在心上,但很快就感受到了壓力。成百上千人下了決心拼命,把箭矢射的又快又急,沒有絲毫停頓,那真是極其可怕。
大蓬的箭雨如烏雲湧起,如急雨墜落,噼噼啪啪地打在鐵浮圖騎士們的頭頂、胸前,雙臂,乃至他們身下的戰馬。再怎麼厚重完善的甲冑,總有難以保護到的地方,而箭矢就插進了甲冑的薄弱處,撕開皮肉,鑿斷筋骨。
陸續有戰馬不安地顛仆,陸續有人落馬。
駱和尚的體格高大魁梧,又騎著格外雄壯的大馬,此時便成了蒙古人集中射擊的目標。
眨眼工夫,他的頭盔正面鐺鐺連中兩箭。箭頭沉重,帶著巨大的衝力,讓他頭顱晃動,好像被錘子砸了一樣。
他的從騎立即湧上來掩護,還有人策馬向著箭矢飛來的方向奮力衝殺,驅散那些還在射擊的蒙古人。
駱和尚只覺有些頭暈,他呼呼地舞了兩下鐵棍,不滿地道:「別管那些雜碎!看到施放鳴鏑的方向了麼?找准了,那是蒙古人的首領!」
從騎們皆指西南方向,那正是赤駒駙馬存身的一隊輕騎所在。
後來加入戰場的這撥蒙古騎兵,在隊列掩護配合上十分嫻熟。數百騎分作許多小隊,有時聚集在一起,有時組成三五小隊的小群。他們策馬狂奔,進退如電,口中呼喊連連,雖只數百騎,卻氣勢壯盛,一看便非尋常。
「騷韃子跑得真快啊!」駱和尚嘟囔了一句,隨即喝道:「咱們兵分兩路,假作突擊。待到近處,聽我號令,兩廂一下子壓過去!」
海倉鎮前惡戰猶酣。
而赤駒駙馬的那可兒,趕到了拖雷跟前,將赤駒駙馬的判斷原原本本說了。
剎那間,拖雷一股急火上頭,身子晃了晃,簡直坐不穩馬鞍。
他並不是隨意輕信之人。早前西面那支兵馬,乾脆利落地打敗了趙瑨等人所部。楊萬和石抹孛迭兒兩個敗退回來,也口口聲聲說旗號確定無誤,這是定海軍的主力無疑。
但拖雷並沒有完全相信,還通過濰州李全的耳目,額外打探過。
種種表現都確定無疑了,他才揮軍出動,發起了這一場意在雪恥的進攻。
可是……
定海軍的主力其實在海倉鎮裡?
我拖雷,又一次落入了郭寧的陷阱?
這簡直不是戰爭,而是煎熬,更是純粹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