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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宣華門前的開闊地帶聚集了許多人。
而隨著到場的貴人越來越多,本來悉悉索索的言語聲都停了。許多人好奇地左右探看,等著哪一位大人物出來言語,一時卻看不出端倪。
場中忽然寂靜,氣氛古怪的很。
徒單鎰坐在肩輿上,環顧四周,稍稍皺眉。
整場動亂到了此時此刻,每個人都覺得,該當收尾了。所以徒單鎰本以為,尚書左丞既然到場,那郭寧應當前來拜見恩主,升王也該來問候朝廷的宿老。然後自己出面主持一切,順理成章。
結果這兩人,居然都沒動!
徒單鎰先是愕然,隨即慍怒。
這是預料中最壞的情況!這些人,沒一個省心的,沒一個考慮大局!
移剌楚材呢?不是讓他盯緊了嗎?結果就這樣?這小子,犯什麼渾?說不定他也跟著胡鬧呢!
胥鼎和仆散安貞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徒單鎰。
徒單鎰把情緒深深地藏起來,外示以神色自若,面帶微笑。
胥鼎和仆散安貞的面龐,和周邊數百上千張面孔都一樣的。那是一張張竭力隱藏著心中鬼胎,故作莊嚴的面孔,每一張面孔都是。
這樣面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多起來的?
約莫是章宗朝後期?那時候,章宗皇帝的後宮有元妃李氏擅寵,外朝有奸佞之臣恣橫,而徒單鎰當上御史中丞不久。
他上書皇帝說,仁、義、禮、智、信謂之五常,須得正薄俗,順人心,使五常各得其道,朝廷用人,更須得以德器為上,才美為下。他又勸導皇帝,人生有欲,不限以制,則侈心無極。
當時充斥在朝堂上的,就是這樣一張張心懷鬼胎的臉,那些貌似端莊嚴肅之人,其實個個都只逞私慾,個個內鬥不休,結果折騰了數十年,硬生生把一個強盛的大金攪得國勢日衰。
到了現在,看看宣華門前這些人,他們誰也沒說話,可是他們所思所想,簡直都要化成實質,在徒單鎰的耳邊嗡嗡作響,猶如蒼蠅般令人心煩意亂。
徒單鎰明白,他們都等著吃肉呢。
朝中確有幾個堪用之人,卻久久沉於下僚小吏,就連我想提拔,也得費精神,只能一步步來。而這些人裡頭,但凡有一個兩個夠大膽、能辦事的,我又何必拉一群河北潰兵來當外援?
可惜,為了朝廷,這些庸碌之人又不得不用。不僅要用,還得讓他們歡歡喜喜為我所用,皆因不用他們,只怕眼前就保持不了朝局的穩定,甚至可能壓不住這郭寧!
那可不成!
蒙古人的威脅近在眼前,須得趕緊平息了朝堂混亂,統合上下的力量以抗強敵!
徒單鎰眯縫著眼睛,看著坐在宣華門前的郭寧。
升王出鎮地方多年了,他在中都並無實力,其人的進退,顯然也不取決於他自己。
當前的關鍵,在郭寧身上。
郭寧剛從同伴那裡,要了張餅子。他咬了一口,面露苦色,嚷了幾句。
有個士卒從門裡興沖衝出來,拿著一皮袋子水,交到郭寧手裡。郭寧笑著接過來,喝了兩口,狼吞虎咽把餅子吃了,然後掬水洗了洗臉和手。
在他洗臉洗手的時候,那士卒提起擺在郭寧身前的鐵骨朵,擺了幾個架勢,周邊的甲士們都鬨笑起來,有人上來作勢要踢他。
郭寧倒不介意,笑著和左右說了幾句,隨手把裝水的皮袋扔回去。那士卒抬手接住水袋,拎著鐵骨朵放回郭寧面前,然後一溜煙地跑回城門裡。
善戰的勇士,徒單鎰見得多了。大金起於海裔,以滿萬之眾,橫行天下,論及武風強悍,實在是近代以來罕有。自徒單鎰入仕之後,固然眼睜睜看著整個朝廷一步步衰頹下來,軍中雄武之士始終都是有的。
但這些年來,好像沒有人能像郭寧那樣,與整支軍隊緊密結合為一體。
徒單鎰年紀大了,眼神有些混濁,但感覺很敏銳。
他感覺到了,這個北疆普通小卒出身之人,沒有把自己當作高高在上的人物,所以在將士們眼裡,他始終是可靠的夥伴,是可信的兄弟。於是將士們自然而然地同仇敵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