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
中
大
在戰場上,札八兒火者總是騎著高大的駱駝,跟隨在成吉思汗身邊。很多時候,眾人抬眼看到他披掛鎧甲的身影,就知道了成吉思汗大概的位置。
他注意到了成吉思汗的視線,於是也往東面高坡眺望了一會兒。
回過頭來,他笑道:「大汗,那應該是金軍的前部哨騎。我們的阿勒斤赤,就是因為發現了他們,才找到了金軍主力的位置。」
成吉思汗沒有答話。
從侷促在克魯倫河上游的不爾吉之地,到威勢覆壓萬里草原,成吉思汗用了整整三十年。
這三十年裡,他與泰赤烏部作戰,與蔑兒乞惕部作戰,與乞顏部作戰,與他的安達、號稱眾汗之汗的札木合作戰,與他的義父、克烈部的王罕作戰。這三十年裡,他摧毀了數以百計的部落,殺死了數以萬計的敵人,親自出生入死殺敵,被公認為無數蒙古勇士中最勇敢無畏者。
但在剛毅果斷的外表下,他又同時是個謹慎異常的人。他總是不斷徵詢同伴的意見,總是用鷹隼般的視線觀察著身邊的一切。
他做任何決定的時候,內心深處都疑慮重重,非得把一切都置於掌握,才能放心。
過了好一會兒,成吉思汗慢慢地道:「放哨的山羊已經發現了狼群,羊群卻沒有動作,依舊向著狼群的方向奔來?你不覺得,這很奇怪麼?」
「這……」
成吉思汗繼續思忖。
他還是第一次深入金國腹地,這周邊的地理形勢,雖然已經從降人口中一遍遍地確認過,但終究不似對蒙古草原那般熟悉,所以,想事情難免慢一點點。
在此番大軍南下的軍議上,所有人都認可,河北北部的塘泊地帶,人少而貧瘠,非是蒙古大軍的目標,而是他們深入河北、中原的一條通道。
大軍越過燕山、抵達遂州以後,下個目標,當是金國的軍事和漕運重鎮河間府,以及河間府周邊漕倉所囤積的糧秣物資。
自遂州到河間府的官道,分為東西兩路。一路沿著邊吳淀的東岸,從安肅州到葛城,高陽,最後直趨河間府。這一路的直線距離近,但地勢低洼多水澤,道路處在邊吳淀和五官淀兩片大水的環繞之下,沿途須得哨騎反覆探查。
另一路則是沿著邊吳淀的西岸,從保州的金台驛到博野,然後渡過唐河,經肅寧縣轉入河間府;這一路道路遠一些,但地勢平坦,易於大隊騎兵奔馳。
兩條道路之間,被橫廣三十餘里,縱百五十里的茫茫邊吳淀和大量的沼澤、濕地阻隔。
金國降人比如石抹明安等,此前都建議過,說大軍南下,利在速決,自然是走東路為佳。
只消沿途攻破小城小堡以補充資糧,三日之內,就能攻占河間;進而以物資充沛的河間為基地,橫掃金國最富饒的核心地帶,掐斷中都漕運;最後,再合圍金國的國都。
但成吉思汗抵達遂州以後,聽說五官淀的西面保州方向,出現了大隊金國騎兵急速北上。
在他眼中,謀求野戰破敵是永遠不變的原則,所以他立即下令,大軍轉由西路南下,先破敵軍。
此時果然撞見了金國的騎兵,也果然將獲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可是……成吉思汗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原本以為,金國騎兵急速趕來,是為了搶在蒙古大軍深入之前,阻擊本方於塘泊地帶。可現在……
成吉思汗微微閉眼,再一次聆聽戰場上的廝殺。
他聽不懂女真人在說什麼,但全天下的失敗者在瀕臨失敗時,發出的驚恐喊叫都是一樣的。聽這些可笑的哀嚎聲就知道,他們根本沒有做好大戰的準備。
金人難道如此愚蠢?他們是存心來送死的嗎?
又或者,有沒有可能,這些女真騎兵們,並不是衝著我們來,而是為了……
正想到這裡,成吉思汗忽然聽到拖雷在低聲嘀咕。
他也不抬眼,隨口問道:「拖雷,你在說什麼?」
拖雷有些走神,在同伴提醒下,才急步出列,向著成吉思汗躬身:
「別勒古台叔父方才告訴我,金人的前哨斥候十分善戰。我又注意到,那些金人的斥候後來都往東面的高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