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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寧的地位高了,對人刻意鼓勵的言語張口就來。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像個演員,演某個角色時間久了,角色已經和自己融為一體,就算不在戲台,也忍不住唱做念打。
某一次,他和將士們聚會飲酒。他本不擅飲,最近兩年為了壓制歷次廝殺舊患引起的疼痛,才偶爾喝一點藥酒。但那一次在場的,很多都是北疆舊人。其中不少人因為才具平平,在新朝地位也一般。這些人唯有一股忠誠,郭寧無論如何必須熱忱相待。
於是當晚郭寧喝醉了。次日有部下說,郭寧酒意上頭以後,提金刀為將士起舞,又一一指點將士們的名字,誇讚他們在某次戰役某場戰鬥中的表現,說到激動處,還取了腰間玉帶和慣用的護臂,贈給某位因年老退役的士卒,溫言勉勵他要在鄉間村里為人表率。
便是清醒的時候,郭寧也不保證記得席間數十將士的事跡。喝醉酒了還能有這樣表現,或許真是演技到了一定程度?
不過,這一類誇讚許功的話,對李霆可不好使。
郭寧話音剛落,李霆就撇嘴:「功勞不功勞的,我李二郎也不少那些。我知道,這趟我往京兆府北面少了關注,那確是疏漏。可當時完顏從坦在河中府,他向河西伸手,我沒必要湊合咳咳,再怎麼說,我和完顏從坦不是一回事!你只管坑那些女真人,可別害了我。」
疏漏確實是有的,還不小。
此前蒙古軍進入西夏,又勾結南朝宋國借道,聲勢何等驚人。中原戰事不利是因為猝不及防,卻不代表各地邊疆守臣都聾了、瞎了。所以李霆得到消息以後,立即命令關陝各地守軍高度戒備,又廣遣偵騎,嚴密監控宋國與夏國的邊境。
漫漫數千裡邊境,哪些地方有風險非得盯著,西京留守司里多的是宿將老卒,心裡自然有數。沒數的那批,早就成了戰場上的孤魂野鬼。
但過去兩年裡,西京留守司在秦鞏等地榷場與宋國、夏國有諸多利益往來。局勢驟然變化以後,當然得先顧著收拾場面。李霆甚至派出了自家親騎,抓緊時間幹了一通黑吃黑的活兒。
鄜延路一帶在過去兩年裡已經被忽略了,這次本該得到格外關注。但因為這個原因,關注遲了數日才到位。而數日時間,已經足夠蒙古軍本部從容行軍,威逼河中。
若非完顏從坦露了形跡,恐怕李霆現在都不會想到自家成了破綻,郭寧也不會在率部南下的過程中忽然趕來。
李霆的這個破綻,可是真要命的!
若給蒙古軍本部進入河中,他們向南可以支援中原戰事,向西可以截斷秦隴守軍的退路,向北可以摧毀定海軍的河北基業乃至一口氣截殺反程的周軍。
到那時候,新生的王朝只怕要瀕臨覆滅,郭寧和夥伴們這些年來的奮鬥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到那時候,李霆恐怕少不了橫劍自刎,以身殉國吧?
就算蒙古人的動向最終被掌握了,李霆也其罪大焉。若大周是那種皇權威嚴極重的王朝,這廝至少該表現一下沉痛反省,來個負荊請罪。
不過看樣子,李霆並沒這意思。就連郭寧已經給足了台階,硬誇他有功,他也沒放低姿態認個錯處,反而要讓郭寧先作承諾,絕不秋後算賬。
許多人都說,大周這樣的武人政權最終不免驕兵悍將橫行。什麼是驕兵悍將?這就是!
郭寧額角的青筋微微一跳,握在右手的硬木馬鞭咔地輕響了下。但他隨即控制住了怒氣,輕笑了幾聲。
「越說越沒譜了把自己與完顏從坦相比,你不覺得荒唐麼?」
郭寧搖頭,徐徐地道:「我並未刻意把完顏從坦當做誘敵的破綻,開封那邊更不消說了,我是沒想到南朝的官兒如此膽大又如此蠢。至於秦隴這頭,你疏忽了,我也疏忽了。不過大戰將至,總要說蒙古軍的動向皆在掌中,否則何以鼓舞士氣?難不成真的來道聖旨,說西京留守疏忽大意,差點被蒙古人抓了空子,然後」
李霆嘿嘿乾笑了幾聲:「然後如何?」
「然後嚴明軍法,先把西京留守砍了祭旗,可否?」郭寧悠然反問。
李霆的呼吸猛然一滯,他猛抬頭,眼睛緊緊盯著郭寧,只眨眼工夫,他的後脖頸便出了汗。
兩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