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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宮內,高務實接到了朱翊鈞的硃批,他的目光在硃批上掃過,嘴角不自覺的微微抿了一抿。
「著持天子劍。」高務實輕聲念道,然後嘆了口氣,他自然明白朱翊鈞的用意。
南京原有的駐軍名義上倒也不少,但天下人都知道,此刻的南京城中,毫無疑問的最強力量實際上是從京師護送聖駕南下的這支禁衛軍偏師。有這支禁衛軍在,南京本地的任何武力都不夠看。
所以,皇帝的任何諭令都不會有人膽敢違逆。既然如此,這天子劍賜給他高務實能有什麼用呢?難道還有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蠢蛋,會在這般局勢下公然對抗奉旨調查的當朝首輔?
「如今這皇上是越來越不好伺候了啊。」高務實心中感慨,他知道朱翊鈞這是在逼他,也是在向他表明一個態度:別想縮在後頭,朕給你這個靖國公的爵位,不是讓你在朝中與人和光同塵的。
皇帝的意思不難理解,他是要讓高務實其他臣工打個樣,讓他們知道一個道理,只要你們都像高務實這般全心全意為皇上辦事,即使國公這樣的朝廷名器,皇上也是肯給的。
即使你們對自己的能力不夠自信,怕比不上高務實的文武功業也沒關係,咱們等而下之想想,國公不敢奢望,那侯爺呢?實在不行,伯爺也不差啊!
「我想低調,越低調越好,但皇上卻想我高調,越高調越好。」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心中卻在不斷盤算著得失損益。
「還真是好用就往死里用啊,皇上現在是越來越會做買賣了他先預付了款項,知道我於情於理都不能拒絕。」高務實撇撇嘴,輕哼一聲:「也罷,既然傷不到我,這權臣的壞名聲我擔了也就擔了。」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天的休戰期。」高務實的目光變得輕鬆起來。
清明節的三日之期已到,按照計劃,朱翊鈞明天就將前往孝陵拜謁,這是他南巡的重頭戲,也是展示皇權威嚴的重要時刻。而高務實作為內閣首輔,必須陪同皇帝一同前往,確保拜謁儀式的順利進行。
不過這件事高務實並不擔心,禮部給出的儀注非常細緻,安保策略更是早就定下,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至於其他方面,比如會不會有心學派官員趁機搞點事出來噁心人,高務實也沒放在心上——心學派的人只要還沒蠢到家,就不會在這件皇帝最關心的大事上忤逆他,否則除了政治自殺,高務實想不到別的評價。
拜謁孝陵,對他高務實來說其實無關緊要,不過就是按照儀注走個過場。不過,對朱翊鈞而言卻是政治層面的頭等大事。
說起來,孝陵地位雖高,但大明皇帝來親自拜祭過的還真不算多。第一個認真拜祭孝陵的,按理說應該是朱允炆,但實際上卻是朱棣。
馬皇后走得早,她一走,朱元璋立刻把預備給他倆夫妻合葬的陵寢定了名字,稱孝陵,讓馬皇后住了進去。十年後,太子朱標又走了,朱元璋傷心之餘給了個「懿文」的諡號,把他埋在孝陵東邊當陪葬。
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初十,朱元璋歸天了,留遺詔讓皇太孫朱允炆繼位。朱允炆這時幹了件離譜事,居然把皇祖父當天就裝殮,七天就下葬了,這事兒讓天下人議論紛紛。結果宗室里年紀最大、地位最高的燕王朱棣就很生氣,光明正大地給朝廷寫信,一連串地發問。
問什麼呢?大概是這樣:五月初十日亥時父皇駕崩,寅時就入殮了,怎麼就這麼快呢?《禮》上說:得三天後入殮,因為人有時候會假死,要等三天看看能不能復活。現在父皇不到一天就入殮了,這合乎禮法嗎?合乎人情嗎?
從天子到平民,哪有爹死了不告訴兒子的,哪有爹死了兒子不能奔喪的?為什麼我父皇去世一個月了,
皇上才發詔令讓諸親王和天下百姓知道?這麼一來,我這親兒子和老百姓一樣了,這合乎禮法嗎?
而且《禮》還說:天子不同常人,得七個月後下葬。現在倒好,父皇駕崩七天就被你下葬了,為什麼要這麼快呢?我就不懂了,皇上這禮是依據什麼典章來的?
別說,朱棣這些問題還真不算無理取鬧,按照當時的禮節而言,他每一條質問都有理有據,而且合乎人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