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
中
大
戰士身上的氣味沒有好聞的。袍服曲襟剛解開,強烈汗酸氣、血污的腥氣和臭氣混在一起,猛地冒出來。呂函倒不嫌棄,她只求郭寧沒受什麼重傷,就滿心歡喜。
這會兒她探手入郭寧的懷裡,慢慢擦拭血污,清理一些細小的傷處,一會兒就換過了三五張手巾,動作很是熟練。郭、呂兩家人早年在昌州烏沙堡彼此扶助,呂函不止一次這樣照顧過郭寧,此時此刻的場景,就如過去好些年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帳里光線漸漸暗。
呂函有些不習慣,側身探臂到床頭,點亮火燭。
轉回身來,卻見郭寧已經醒了。他睜開眼,看著呂函,眼睛裡仿佛有光。
呂函羞道:「看什麼看?」
郭寧哈哈大笑:「阿函,阿函,你這張臉,看起來像是斑馬一般。」
斑馬是什麼,呂函從沒聽說過,但想來絕不是什麼好話。她把郭寧稍稍推開,轉而取了掛在一旁的銅鏡自照,這才發現自己滿臉灰黑塵土,還有兩道白色間雜。
呂函覺得自己臉上簡直要起火,她連忙起身,想要再去打水擦拭,卻又被郭寧攔腰抱住了。
「鬆開,鬆開!」呂函低聲道。
郭寧又笑。
睡過了一會兒,他疲憊略減,身體上幾處傷勢依舊痛楚,可心理上的緊張感一掃而空,整個人便舒坦了。雖然適才在傷兵營里,他心情有些沉重,可身為武人,最要緊的便是神經足夠強韌。
終究郭寧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也不知怎地,他覺得身上有些燥熱。他雙手抱住呂函的腰,又忽然覺得,這女郎的腰肢柔若無骨,手掌哪怕隔著衣物,觸感也如同凝脂一般。
他雙手緊了一緊,喘氣變得粗了些,然後一隻手稍稍往上。
呂函大吃一驚,低聲道:「那可不行!」
郭寧還在動作。
呂函抬高嗓音道:「你不是喚了晉卿先生來麼?說不定他已經到了!」
「無非是關於蒙古人的使者……急個什麼?」郭寧低聲笑道。
話音未落,中軍帳外頭傳來一個端正嚴肅的聲音:「煩請通報節帥,移剌楚材來了。」
呂函大羞大窘,用力一掙,總算站了起來。
站立時身形一晃,她又把旁邊裝水的銅盆撞翻了。依舊是咣當一聲響,水流滿地。
「咳咳……」郭寧輕咳兩聲,氣定神閒起身出外。好在帳里昏暗,沒人看得到他臉色微紅。
「晉卿,請坐,正等你來。」
「節帥有何吩咐?」移剌楚材恭謹問道。
郭寧往軍帳角落的水缸里打了一瓢水,昂首咕咚咚喝飽,隨即道:
「蒙古人的使者來了,你說,咱們談不談?談什麼?怎麼個談法?談到最後,我們該要什麼?」
郭寧只是剛到任的定海軍節度使罷了,不是大金的天下兵馬大元帥,輪不到他去正面對抗蒙古大軍的主力,他也根本沒這個能力。
此前聽聞說,成吉思汗以出兵數月,漸顯師老兵疲,所以已經號令各軍聚集到中都城下,對大金國的皇帝和朝廷群臣,直接施壓,以求獲得種種利益。但各部數月來橫行各地,搶掠的盆滿缽滿,聚集的速度並不很快。
這種時候,如果因為拖雷被俘之事,誘發了成吉思汗的狂怒,他會不會擱置中都,動用主力再度壓來?
郭寧覺得,以成吉思汗的睿智明斷,不會因為一子被俘而改變軍國大政。
但這種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故而以他的想法,談一談是必須的。談了,才能把這場勝利真正落到實處,把這個俘虜的作用發揮到極處。
至於拖雷本人的性命如何,郭寧反倒並不關注。
郭寧隱約有些大夢中的記憶,似乎那拖雷後來有幾個子嗣,在蒙古國的地位極高。但哪又如何呢?郭寧暫時只顧得到眼前,後來的關卡,自有後來通行的辦法。
眼前的拖雷只是個初次上陣的年輕首領罷了,才能也未必多麼出眾。蒙古軍有他沒他,都是蒙古軍,都是可怕的強敵。
與此同時,移剌楚材欠身道:「我以為,談是要談的